Part 2 丘吉尔的梦幻军:身为英雄的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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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学者特工
文弱书生的“野蛮”蜕变
对于希特勒的上台,丘吉尔根本不用判断,只用他的深刻的洞察力……那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查尔斯·珀西·斯诺(C.P.Snow)
科学家和战时谍报大师
摘自他1961年在哈佛大学的演讲《科学与政府》
从4年前的1936年开始,英国就已经处于不断衰退之中。这也是丘吉尔在1940年接任英国首相时,必须面对的现实。
“我们得知希特勒已经计划要入侵不列颠群岛。”丘吉尔这样宣布。事实上,恰恰在那个时刻,隆美尔与他传奇的“魔鬼之师”正在海峡对岸虎视眈眈。这支部队能够在敌境内每天高速推进300公里,一旦他们在英国海岸登陆成功,就有可能在24小时内兵临伦敦城下。
局面似乎已经很明朗了,投降几乎是英国的唯一出路。双方家底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希特勒的飞机比英国多三倍,士兵则多两倍。德国U型潜艇被布署在英吉利海峡,它们的狼群战术和磁性水雷已经把那里变成了死亡陷阱。整个英国皇家海军的40艘驱逐舰在军港里几乎被“一锅端”,最终只有11艘侥幸逃脱。英国军队当时被打得丢盔弃甲,数万军队被俘或被灭;而德国军队则纪律严明、士气高昂,在战场上一路高歌猛进。希特勒甚至希望他们放慢一些,不要因进军太快而把战线拉得过长。
希特勒视察华沙时说道:“先生们,试图保卫这座城市简直就是愚蠢的犯罪。我真心希望其他国家的政治家们能来这里目睹一下战争的真正含义。如果某些人不懂变通的话,在华沙就能看见整个欧洲的未来。”当时,整个华沙被炸得支离破碎,断壁残垣上到处是腐烂的尸体,市长也被拖到达豪集中营关押了起来。
但丘吉尔知道希特勒的真正想法。在纳粹本性还没完全暴露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够如丘吉尔般迅速透过第三帝国华丽壮观的硝烟,洞察这一切背后之人的内在。丘吉尔警告英国议会,如果以为和自己打交道的是一个政治家或帝国的开国元勋,抑或是一个自大狂,那绝对是愚蠢至极的想法。对希特勒来说,战争根本不是他所说的更严厉的手段,而是他最喜欢的事情。
丘吉尔说:“纳粹的权力源自对力量的充分彰显,这决定了他们以‘迫害’为乐趣所在。”制造恐惧和痛苦是“这些最邪恶的人”追求感官刺激的方式。希特勒自己亲口说过,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天是他年轻时最美好的一天:当听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他“努力压抑自己心中的狂喜”,情不自禁地下跪,从内心深处感谢天堂的降临。作为一名军人,希特勒下士崇拜残忍的前线战斗;当被弹片击中大腿时,他仍然拒绝从战壕里撤离。在伤好归队后的第一个晚上,他兴奋得睡不着,拿着手电筒整夜巡逻,用刺刀杀死老鼠,直到被人踢倒在地才停下来。
丘吉尔警告说:“敌人恶毒的本性已经昭然若揭,其侵略行动已箭在弦上。我们当然需要以牙还牙,准备新战略,包括各种残酷的花招。”
所以,丘吉尔行动了。他需要新型战士来适应新型战斗,这些人是拥有创造性和生存能力的孤胆英雄。他们会试验战争中的所有潜规则,如丘吉尔所说:“任何能想出来的破坏行动,他们都可以实施。”尽管英国军队武器落后,数量上又处下风,但靠这样的花招或许可以赌一把。这些新型战士能单枪匹马纵横敌后,从而牵制和吸引德军的一个团。丘吉尔希望,德国士兵会因这些挥之不去的幽灵而困扰,寝食难安。
他无法派出经验丰富的士兵来执行这样的行动,因为稍微强壮的人都需要被派去前线厮杀。所以,丘吉尔的新机构开始招募诗人、大学教授、考古学家,不论男女,只要稍微有点旅行经验,在国外能够找到方向就行。丘吉尔的计划使两个中年教授热血沸腾,他们决定不再做一个谨慎的反对者,而是用真刀真枪去跟德军讲道理。对这些英国学者来说,幻想正在逐渐变为现实。他们自幼浸泡在经典的普鲁塔克(7)的作品之中,伴随他们成长的都是能够翻江倒海的英雄人物:奥德修斯、“狮心王”理查一世和屠龙者西格德(Sigurd)。他们知道,在古希腊,整场战争的走向可以被一两个非凡的家伙所扭转。
不过很显然,英国最高指挥部被丘吉尔的突发奇想吓坏了。丘吉尔真的要用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怪胎来对付地球上最凶悍的杀手吗?纳粹军队刚刚践踏了9个欧洲国家,这就是丘吉尔为此准备的报复吗?他们既不是特种兵,也不是突击队员,丘吉尔的将军们一致认为:这简直是杯水车薪式的自杀行径。哪怕他们的假护照和可笑口音没有暴露自己,村民也会出卖他们;一旦这些“娇滴滴”的家伙被投放到敌后,就只能依赖别人提供食物和藏身之处,这将使德军捉拿起他们来易如反掌。当被黑漆漆的冲锋枪口抵在脑袋上时,农民没有理由为一个英国佬葬送性命。面对德国人的紧逼,丘吉尔的冒险家们最终将无处可逃,一旦被捕就彻底完蛋。按照战场上的惯例,不穿军服就意味着不会被当作战俘。他们不会像其他被俘士兵一样被送进难民营,由红十字会照顾;取而代之的将是不间断的殴打、折磨,直到他们尖叫着说出知道的全部秘密,然后被处决。
但丘吉尔很难被说服。几乎没有人知道,丘吉尔自己早年就是一个这样的“祸头子”,他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个地方是顶用的。作家威廉·曼彻斯特(William Manchester)在《最后的狮子》(The Last Lion)一书中这样描述:“丘吉尔曾经体弱多病,身体软绵绵的,毫无协调性,双手苍白得像女孩的手,说话含混不清,还有点口吃。其他人一直殴打他、嘲笑他、向他扔板球,而他被羞辱后,通常会颤抖着躲到附近的树林里。”年轻的丘吉尔还不能穿任何有皱折的纺织品,他敏感的皮肤只可以忍受真丝内衣,以致冬天也只能裹在丝绸床单里裸睡。“我的身体如此虚弱,一定是因为被诅咒了,”他抱怨说,“我几乎连一天的工作都扛不下来。”但随着时间推移,那个弱不禁风、受尽欺凌的丘吉尔却成长为一个英俊潇洒的战地记者和陆军军官,这个喜欢叼着雪茄的大英帝国自由斗士强壮得像牛头犬一样。丘吉尔非常肯定,既然他能做到,那帮不太健壮的伙计应该也可以。
那帮怪人也相信丘吉尔,因为他们亲眼见识过真正活着的超级英雄。托马斯·爱德华·劳伦斯(Thomas Edward Lawrence)会在他们的窗外经过。他能在匕首格斗中取胜,能击败恶棍,他是沙漠强盗的头目;他喜欢骑着布拉夫高级摩托车,咆哮着穿梭在多塞特郡(Dorset)乡间。阿拉伯的劳伦斯不仅是他们的偶像,而且是他们进化的路线图、转型的领路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时,劳伦斯曾经和现在的他们一样,是个无能的书呆子。这个牛津学者像未成年小女生一样,反感所有激烈的体育项目,更别提和别人争吵斗殴了。劳伦斯最初在部队负责绘制地图和军事邮票,但他在战场上完全不合群。最后,他的上司把他遣退了,理由是“这个年轻人狂妄傲慢,人人都想狠狠地教训他”。
然后,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劳伦斯骑着马杀进沙漠,回来时变成了另一个人。劳伦斯曾形容以前的自己是个“穿绸衫的小男人”,现在他变成了一个战士。他戴着花头巾,臀部挂着弯刀,胸口有子弹伤疤。他总是背着一把老旧的步枪,每当他击毙一个人,就会在枪托上刻一个凹槽。没有人想到他还能活着回来,而且还独自一人指挥着一队阿拉伯突击骑兵。劳伦斯带领这支由游牧部落的骆驼骑手组成的攻击小分队,用“打了就跑”的游击战术对付奥斯曼帝国的军队。这个牛津研究生现在可以纵身跃上骆驼背,一路狂奔地向追兵投掷燃烧的炸药,然后消失在沙尘暴里。他在千里之外再次现身时,一列火车被破坏成扭曲的废铁。以前,他的上司由于劳伦斯的傲慢,想要踢他屁股;现在,则惊讶于他的“英勇和刚毅”。劳伦斯的敌人用不同的方式表达对他的“恭维”:土耳其为他的人头悬赏15 000英镑,这相当于今天的50万美元。
劳伦斯及时赶到了旷野中的某个地方,并发现了一个秘密。在那个地方,英雄并不是另一个物种,他们只不过是被另一种方式教育和培养长大的。
英雄是一群掌握不寻常本领的普通人,他们了解一些身体的根本知识,并拥有非凡的耐力、力量、胆量和灵活性。
古希腊人掌握了这些知识,整个古希腊文明是建立在人和神联结的前提基础上的。如果你想成为英雄,就必须学习如何使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像英雄,包括思考、奔跑、打斗、交谈,甚至吃饭、睡觉和爬行。
对有的人来说,这绝对是天大的好消息,他们包括独眼考古学家约翰·彭德尔伯里(John Pendlebury),身无分文的年轻艺术家赞·菲尔丁(Xan Fielding),以及花花公子、流浪诗人帕特里克·利·弗莫尔(Patrick Leigh Fermor)。这三个人的命运将和克里特岛交织在一起。对许多人来说,丘吉尔实际上是在让这些不太健壮的家伙去送死;但同时,他也为他们的生存提供了崭新的可能性。如果阿拉伯的劳伦斯可以学会英雄的本领,他们当然也可以。
现在,他们的机会来了。